從女性主義觀點看〈碾玉觀音〉黃瑞田

 

前言

 

     上帝是歐美民族的「天父」,主宰萬物。西方女權主義學者認為上帝在創造人類時,就有父權的心態,《聖經》第二章第十九節記載著上帝創造萬物的情景,可以證明這個論點:

 

      上帝用土所造成的野地各樣走獸和空中各樣飛鳥,都帶到那人面前,看他叫什麼,那人怎樣叫各樣的活物,那就是他的名字。

 

 

    「那人」就是亞當(Adam)

 

上帝在夏娃(Eve)創生之前,就讓亞當擁有為萬物命名的語言權力,女性在萬物命名的過程中缺席了,創世紀就是男、女不平等的開始。

 

     然而,在上帝給亞當一個「女人」時,亞當卻帶著愉快的心情吟起詩來:

 

 

 

這是

 

我骨中之骨

 

和肉中之肉

 

這人必稱為女人

 

因他從男人身中取來。(《聖經》第二章第二十三節)

 

 

 

     上帝造人之初,男人與女人就不平等,因為女人是「從男人身中取來」,,是男人的附屬品,男人擁有一切,包括女人。

 

     不僅聖經中創世的歷史如此,世界的歷史也可以說是男性主宰的歷史。

 

 

 

女性主義的文學觀點

 

     世界各國的歷史,無論是口頭傳述,還是書面記載,大部分是在記述男人的事蹟,女性在歷史中的任務,似乎只有生育,生育,再生育。女性的權力,要來自男性的賜與。

 

     在浩瀚的書海裡,絕大多數文學作品的作者,是以男性觀點來寫作,作品中女主角的觀點,其實是寄託在男性觀點之下的。

 

     西方女權主義者採取了各種方法來檢驗文學作品。

 

     第一種方法是檢查男性作家的作品中對女性形象的描寫,發現男作家作品中的女性的存在,總是透過男性欲望的複雜作用表現出來的,在這些形象中可發現大量貶抑女性的證據。

 

     第二種方法是發掘女作家的作品,糾正過去不平衡的記錄,恢復對真正的女性聲音的批評關注,促使她們創作時,能從女權主義的角度得到新的思考方向。

 

     第三種是所謂的「女性中心批評」,賦予女性創作和女性語言以優先的地位。集中注意於她們使用的語言與選擇詞彙的範圍,注意於表達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因素。

 

     第四種是注意文化對女性所強化的性別差異,例如禁止女性接近神聖事物的原始父權禁忌;在台灣也有女性禁止進入施工中的隧道或工地,這在女權運動者的眼中,是性別歧視。

 

     女權主義批評家,希望改變傳統的智慧,改變經典的含意,來肯定自己的權力,而不是成為犧牲品。

 

     而這一切,可以用「女性自主」四個字來概括。「自主」就是不受支配、不受歧視,一切要與男性平起平坐。

 

 

 

〈碾玉觀音〉的女性主義文學批評

 

     在中國話本小說中,幾乎都是以男性觀點寫作的作品,本文將嘗試以女性文學批評觀點來探討〈碾玉觀音〉。

 

    〈碾玉觀音〉是宋人話本的代表作品,是一篇以平民為主角的人鬼戀小說,故事主軸是女主角璩秀秀追求愛情的心志堅定不移,冒著生命的危險,與所愛的人崔寧遠走他鄉成親,卻仍逃不過郡王手下郭排軍的追捕,被抓回王府活活打死,埋在後花園。而後璩秀秀以鬼身與崔寧在建康居住,崔寧在璩秀秀的要求下,把丈人、丈母接來同住,崔寧一直不知道璩秀秀與丈人、丈母都是鬼身。璩秀秀並藉機復仇,卻也洩露了鬼身的秘密,乾脆一不做二不休,也把崔寧的魂魄揪了去,和她的父母一塊兒做鬼去了。

 

      在這篇小說裡,馮夢龍筆下的璩秀秀,刺繡的工夫很好,卻沒有刻畫秀秀刺繡時細膩的心思與巧藝;崔寧是個巧手玉匠,擅長雕刻觀音,是個「造神」聖手,用現代觀點來看,兩人都是素人藝術家。然而這對夫妻的個性卻有極大的差距:璩秀秀心思細膩、執著,工於心計,不甘於於自己的命運遭別人掌控;崔寧則心思單純、憨厚,耿直不阿,所以他的命運一直被璩秀秀所操縱。但是,璩秀秀只不過是個平民女子,她的命運又受到郡王的安操弄,可是,她都寧死不屈,死後還來人間復仇,並把崔寧揪到陰間同住,她對愛的態度堅決,至死不渝,手段更是激烈,令人驚心。這在女性主義者的眼裡,馮夢龍把秀秀堅貞的愛情恐怖化,描寫女人為了愛情,可以用冷酷、極端的手段,毀掉人世的一切,讓愛在鬼道裡延續,就不會再受到郡王的掌控。

 

      璩秀秀是舊時代的女性主義者──如果女性主義的歷史有那麼久遠的話,她對人身自由的信念,以及對追求愛情的自主與激情,超越了生死的籓籬。

 

      然而,不可否認的,璩秀秀與崔寧的愛情故事,是非常浪漫的,她的心思深不可測,泰因(Taine)在一八六三年出版的《英國文學史》卷四第一四○頁說:

 

 

就是一些隱密的情感,常常是邪惡的,普通是庸俗的,永遠是盲目的,在我們的內心裡抖顫激盪著,外表罩著一層體面與理性以為遮掩;我們自以為領導感情,而實則為他們所領導;我們自以為我們的舉動是自主的,實則它們才是自主的。

 

 

     璩秀秀就是被感情而領導,她因為感情問題而被活埋,也為了維繫與崔寧的姻緣,而害死了崔寧,她的佔有慾空前絕後。這篇小說的結局,也留下了一個疑問:愛情能不能跨越生與死而存在?

 

     在這篇小說裡,郡王代表了不容挑戰的權威,是傳統父權的維繫者,璩秀秀趁著王府火災,提著一帕子金銀珠寶,逃出王府,主動色誘崔寧到遠方結成「生眷屬」;無論是捲起細軟逃出王府,或是色誘崔寧成親,在馮夢龍的寫作觀點,都是違反當時的社會道德的行為,逼得她和崔寧不得不逃到陌生的地方討生活。然而,在女性主義的觀點裡,馮夢龍是在貶抑女性的獨立生活能力,因為,秀秀有一技之長,又有了「一帕子金銀珠寶」,自立生活是絕無問題,何必去色誘崔寧成親?這是對女性的屈辱。

 

     崔寧是個手藝高超的玉匠,不管到了哪兒,就會受到矚目,想要沒沒無聞都不可能,也因此逃不過官府的追捕;他的雙手能夠雕刻出南海觀音,而南海觀音卻無法保佑他,甚至還讓化為厲鬼的璩秀秀來奪走他的性命,到陰間去當「死冤家」,只是不知道崔寧到了陰間之後,會不會恨璩秀秀心狠手辣。如果說璩秀秀和崔寧最後都喪失生命,是說書人為了達到勸人為善的教化功能所作的安排,似乎太殘忍了些。因為璩秀秀為愛所付出的代價,不只是她和崔寧的生命而已,她的雙親也為她被郡王捉去後花園活埋而投湖自殺了,四條寶貴的生命犧牲了,只是為了璩秀秀對愛的自主與堅持。

結論

 

     在這一篇小說中,我們看到了璩秀秀為愛的付出,都看不到璩秀秀真正為女性說話,她的行為只是在對父權社會的抗爭與規避,其結局是在人世間她是「罪無可逭」,一無所有;她只能在陰間擁有她所追求的愛情與愛人。這樣的結局,不也是以男性觀點及父權制度之下必然的安排?這正是女性主義者憤憤不平之處。( 2002年8月26完稿)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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