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重山 (十之九)
文．圖：黃瑞田
(原載民國六十四年一月十七日中央日報副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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嚮導的中年山胞，指著一間簷下掛了許多羌皮，門楣貼了一張黃色神符的板岩頂房屋說：「我們的酋長住在那兒，你們稍等，我進去通報。」
門楣上的神符隨風飄舞著，中年山胞跨進屋子，身體一步步的矮陷下去，跟屋子裡的人用山地話交談，我們正感到詫異時，他回頭招手，要我們進去。
走近門前，才發覺這是一間布農族傳統的半地下住屋，裡面的地基比門口深約六0公分，出入房屋時，便用梯子上下，屋子裡坐了一位約莫六十歲的老人，神情淡漠，自顧自地吸一支一尺多長的煙斗。
中年山胞向我介紹：「這位是酋長沙瓦多先生，他也懂得日本話。」說完，他就出去了。
我畢恭畢敬地向沙瓦多行了一鞠躬，先自我介紹，再將官新河、施偉信和魏中宏介紹給他認識，然後將沙瓦多介紹給伙伴們。
沙瓦多微微地點頭，清瞿的兩頰，似乎被煙燻黑了，佝僂的身形仍舊從坐的姿態中顯現出來。
沈默了一陣子，酋長略微揚眉，用煙斗指著放在他對面牆邊的長木椅說：「請坐！」
「馬撒路！」我懂得簡單的山地應酬話，向酋長道謝。
酋長本來微瞇的眼睛，陡然亮起來，慢慢吞吞地問：「你們從阿里山來的？」
「我們奉命勘察原始林區的森林分佈情況，」我補充地說：「我們迷路了。」
「唔！」沙瓦多噴出一口煙，似懂非懂的說：「你們為什麼要見我？」
「我們有一些東西，要送給您。」
我示意伙伴們從背包裡拿出罐頭，我先拿一罐送到沙瓦多的面前說：「一點小意思。」
「馬撒路！」沙瓦多接過罐頭，笑呵呵地向我道謝；反覆地端詳著罐頭。
嚮導的中年山胞，驅走圍堵在門口的小山胞，我轉身向伙伴們扮了一個鬼臉，施偉信皺著眉頭，用國語問我：「你為什麼這麼做？」
「他會給我們更多的幫助。」
沙瓦多將煙灰和沒有燒完的煙絲摳出來。
魏中宏語意雙關地問：「前途樂觀嗎？」
「沙瓦多並沒有惡意。」我安慰地說：「你們有什麼東西可以不要，儘管給他。」
官新河掏出打火機，然後從他的背包裡拿出一包壓扁的長壽煙，他平常不抽煙，身上卻無時無刻不帶著煙。
我撕開錫箔紙，叩一支煙，靈出半截，遞到沙瓦多的面前，說：「這包煙送給你。」
沙瓦多不聲不響地接過整包煙，抽取一支，剝開煙紙，將煙絲塞進煙斗裡，我忙掏出火柴，替他點燃長壽煙絲。
「馬撒路！」沙瓦多說：「這種煙的氣味較淡，卻較香。」
沙瓦多問起了我們沿途的遭遇，我一一告訴他，使他不解的是，直昇機怎麼會在天空飛？既然會飛，怎麼會摔下去？提起直昇機墬毀的事，我的心裡就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；我們急於要把直昇機失事的消息帶出去，卻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座山區？於是，我把我們的難題告訴了沙瓦多，請他指引我們未來的路向。
沙瓦多聽了我們的經歷，表示十分同情；他也告訴我們，他的妻子早年也是在山中迷路，活活餓死；單生一子，早上出獵去了；於是他叫媳婦出來，為我們準備吃食。
隔了沒多久，他的媳婦比威，端來一鍋山芋湯，用竹筒做成的杯子，分盛給我們喝，幾天沒有吃過烹煮的東西，這杯湯，激起了我們的食欲，也使我們感到人情與友誼的可貴。
官新河喝了半杯山芋湯，不禁問我：「他們不是與外界隔絕嗎？要不然山芋湯怎麼不下鹽？」
施偉信不以為然地說：「火怎麼生的？」
我把他們的疑難都提出來問沙瓦多，沙瓦多說，他們有一棟房子，專門保存火名叫「火倉」，那一爐火，是他們部落生命的象徵，從他們到此地開墾時，就保存下來了，一直到現在，還沒有熄過；當然，他們派了人員日夜看管那爐火。而部落的廚房，都依傍著「火倉」。
沙瓦多招待我們是烤鹿肉，以及一種不知名的鳥肉，雖然這些野味我們在阿里山經常嘗到，但是，烹調法不同，味道就有了差別；這一頓所吃的都沒下鹽，吃起來略帶怪異的甜味，也顯得更油膩；除了野味之外，還有一種沙瓦多自釀的「百果酒」，所謂「百果酒」，是由許多水果混在一起釀成的，氣味雖香，卻辛辣得很；酒一下肚，沙瓦多就唱起歌來。
忽然間，有一陣隱隱約約的隆隆聲傳來，魏中宏隨即放下木碗，說：「直昇機的聲音…….。」
「一定是來搜救昨天失事的直昇機。」官新河也離開了座席，走出屋外觀望。
「黃先生，他們出去看什麼？」沙瓦多問我。
「直昇機，」我補充地說：「可能是直昇機。」
「那一定是稀奇的東西，我也出去看看。」
沙瓦多，施偉信和我，離開了半地下房子，走到部落東邊一個小崗上，東張西望，卻沒有看見直昇機的蹤影，只有十來座高山，環繞著四周。
施偉信說：「我們做個信號，讓直昇機上的人員容易發現我們。」
我把施偉信的構想轉達給沙瓦多。
「做什麼信號呢？」沙瓦多不明就裡。
「製造一股濃煙。」
我們蒐羅了一堆半濕不乾的野草，點起火來，煙冒得特別濃。
( 感謝朵拉美女犧牲假期幫忙打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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